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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3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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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30 章

趙執是一路跑回軍府的, 沖回房間翻箱倒櫃找到那個大包裹,打開仔仔細細點了一遍,又小心翼翼包好, 馬不停蹄的回到小院,前後加起來都沒用到半個時辰。

可等他回來的時候,早已人去屋空。

趙執緊緊拽著包袱,眼眶倏地紅了。

心下湧起一股暴躁,先是沖著她去——就這麽一時半刻也等不了嗎?

下一刻又沖著自己來——好不容易見到這一面,怎麽連一句想念都不說?她會不會誤會他心有怨念?

趙執提著包袱裏裏外外都找了一圈, 確定人真的走了,他回到茶案前, 脫力的跌坐下來, 呆呆地坐了一會兒, 又打起精神。

沒關系, 她應是去忙了,他等她回來便是。

等再見到她的時候,可不能像剛才那樣半天憋不出個屁, 該說的話要一字不漏的全說出來, 否則也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會是什麽時候。

思及此, 趙執拿過一旁的包袱,一層一層打開。

一件做工繡文精致華麗的紫白冬裙慢慢出現在眼前,袖口滾的珍珠邊,還有兔毛皮做的披帛,和王公貴族的服飾不能比, 甚至都不如她曾經送他的那幾件, 但已經是那家店裏最好的一套衣裳。

裙子是他早就買的,可那一陣事情實在多, 他又絞盡腦汁的想繼續糾纏她,一耽誤就過了季節,這套冬裙反而送不出手,一年轉眼快要到頭,馬上又到換冬裙的時候,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沒送出去的禮。

包袱裏不止有衣裙,還有一只楠木首飾盒,打開蓋子,裏面滿滿一盒銀飾。

寧縣有工坊,他自己攢銀子找老師傅畫圖紙一件一件打的。

當時只是覺得,送了衣服,若無好看的首飾來匹配實在可惜,要送就送全,省得她說他小氣,又借口自己沒有首飾來搭配所以不穿。

然而高門貴族出身的女郎,未來可能還是金枝玉葉,哪裏會缺衣飾。

時機這個東西果然很重要,稍有不慎就錯過了。

好比這套衣飾,從前想的是她身為一府管事,卻沒件好看的衣裳,如今再送給她,反倒擔心拿不出手。

所以趙執早就想好了說辭。

他對著面前空蕩蕩的座位,演練一般念道:“現在身份不同了,當然要穿的好看一點,看你今日這一身,哪有金枝玉葉和貴族女郎的派頭。不過話說回來,等你回了皇宮,金銀玉器綾羅綢緞,肯定比這些東西強上百倍,現在嘛,先將就將就,等回去了再換更好的,或者你等等我,我以後再送你更好的……”

話音未落,聲先哽咽。

趙執捂住眼睛,從來挺直的背脊此刻卻一寸寸佝僂下去,整個人被一股強烈的無助感包裹,也才意識到,太多太多話,他不是不想說,而是不敢說。

寂靜之間,門口似有動靜,趙執一怔,背過身飛快摸一把臉,滿臉期待的轉過頭,又即刻浮現一抹失望。

來的並不是她。

郝自通看著屋裏頹然的青年,輕輕嘆了一聲,邁步走進來:“聽說那丫頭也來了,老夫便來看看,想來她還是心虛,怕被老夫責罵,又匆匆跑了?”

趙執很給面子的笑了笑:“是啊,您也是,若不搞得那麽怒氣沖沖,說不定她還能多留會兒。”

話是這麽說,但不難看出此刻的郝自通態度已截然不同。

這位文相是朝廷派遣,卻替她出面來應付郝自通,立場可見一斑。

現在再回想過去種種,汛期救災、羅齊中入獄、王氏風波,郝自通主考,沂州之亂,江上剿匪,還有那個暗中經營的鶴來號,足以讓趙執在腦子裏勾勒出一片覆雜的關系脈絡。

難怪她總是夜不能寐又心事重重,她人在江南,卻要決策千裏之外的機要大事,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覆,何其大膽,又何其冒險。

郝自通看了眼趙執,忽道:“老夫打算回寧縣了。”

趙執一怔:“這麽快?”

郝自通本就不打算重回官場,這個決定並沒有因為半道殺出一個昭鶴公主而改變,眼下他已不再提及崔霓瓔之事,似乎也的確沒有理由再逗留。

郝自通瞥過趙執身邊的那個大包袱,反問:“是啊,你呢?有何打算?”

趙執竟被他這個反問噎了一下。

若是和他們一道回寧縣,似乎默認了與她的關系就此了斷,可不回寧縣,他又能去哪裏呢?

一直跟著她嗎?

用什麽身份,什麽立場?

除了那點親密的關系,他有什麽本事能站到她的身邊?

殊不知他這點踟躕都被面前的老人看在眼裏,郝自通沈默片刻,忽道:“其實老夫此來,原本是有許多擔憂的,可旁人能想到的麻煩,她以身入局,又如何能想不到?到頭來,反倒襯得老夫這些擔憂多餘又可笑,不及你們年輕人萬分之一的機警。一個局外的廢人,箭在弦上,幫不了忙也不當添亂,你說是不是?”

他這話說的並沒有字面上那麽釋然,甚至真有了種置身局外事不關己的漠然:“不過話又說回來,既然崔女郎這般有把握,那麽老夫離開之前,倒是要先看看她怎麽應對當下這第一個死劫!”

趙執心頭劇震,臉色都變了: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?”

郝自通瞥他一眼,語氣微妙:“你只知昔日的殷府管事是崔家女郎,卻不知這崔家女郎還是當今聖上的青梅竹馬,兩人相識多年,若她沒有這般興風作浪,如今該是高坐宮中的貴妃娘娘!”

郝自通每一個字都如石塊砸在趙執心頭,震的他頭暈目眩,四肢發麻,直至冰涼。

郝自通仿佛還嫌不夠,繼續添油加醋:“待到公主還朝,對外是臣女變金枝,於他二人,卻是青梅變親妹,若你是皇帝,又該如何來看待她,他二人的感情又算什麽?且不論朝中重臣會如何非議她,單是這天子之怒,就非等閑人能應付的過來的。”

趙執豁然起身,整張臉難看至極。

郝自通仰頭看他,像是才想到什麽:“啊,對了,老夫差點忘了,你與她似乎還有一段……”

“你早先為何不說!”趙執語氣猛沈,若非他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,他可能會直接動手:“你故意的是不是!”

郝自通猛地瑟縮,擡手擋在身前,一臉“你難不成要打老人家”的驚愕,嘴也撩嫌:“原來你不知道?可話又說回來,這是你二人的事情,崔霓瓔自己都不曾與你坦白,你怎麽怪別人沒告訴你呢!你可別鬥不過崔霓瓔,便來沖我一個老人家厲害!”

趙執一顆拳頭握的死緊,他盯著郝自通片刻,轉頭邁大步走了出去。

郝自通看著趙執離開的背影,籲氣拍胸,好險好險。

……

別苑並不大,趙執很快跑到門口,可這裏哪裏還有她半分身影。

他欲追出去尋,才跑兩步便被守候在別苑的護衛攔住了去路。

“趙郎君,如今揚州城內龍蛇混雜,女郎邀各位來,便是請你們安頓於此,還請趙郎君莫要讓我等為難。”

趙執知道自己走不了,可已無計可施,只能拉過一人懇切求道:“能否替我傳一句話?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與崔娘子說,她什麽時候能回來?或者我可以去哪裏找她?我不會耽誤她的事情,也不會驚擾到任何人,我可以保證,我只是要說個明白!”

饒是他懇切相求也無濟於事,這裏只有奉命行事的人,無人能替他傳這個話。

“趙郎君,還請不要為難我們。”

趙執的手終是卸了力,輕輕垂在身側。

自這日之後,郝自通幾人暫時留在別苑,揚州城的戒嚴越來越重,以至於幾日下來,他們對事態的發展進度幾乎是一無所知。

趙執每日都等在那間屋裏,衛璞原先還會找他對弈打發時間,可他走神的次數太多,一盤棋下的千瘡百孔,慢慢的衛璞也不為難他了,又覺得趙執此番實在不妙。

他每日幾乎不怎麽吃喝,一問就是不餓不渴,站在廊下盯著院門,有時院中女奴一片衣角閃過,他也能t錯認成某個人。

夜裏睡的很晚,好幾次衛璞起夜,都能看到一墻之隔的院落裏亮著燈火,可等他早間起來時,趙執人已經站在院中,像一尊石人,看久了竟怪可憐的。

“你這樣又是何必。”衛璞不想說的太絕,但事實總要面對:“昭鶴公主還朝已是定局,若有朝一日真要分別,你打算一輩子這樣耗著嗎?”

趙執卻道:“你想多了,我沒有要耗著什麽。”

他握著那日霓瓔用過的碗盞,聲音很輕,像是在回答衛璞,又像是在自言自語,“我只是想再見她一面,我還有話沒有說完。”

衛璞於心不忍,私下來找郝自通,想請他為趙執說說情,即便崔娘子與趙二郎之間不會有結果,至少大家把話說明白,能好聚好散,且他認為趙執並非胡攪蠻纏之輩,崔娘子應當不至於為了防著他才避而不見。

衛璞完全是局外人的想法,他只知道趙執與崔五娘走得很近,奈何如今真相大白,兩人身份懸殊,興許是女方想要斷了關系,日前談的不甚愉快,這才令趙二郎神不守舍,如此折騰。

郝自通輕嘆一聲:“隨他吧。”

……

和消息受限的別苑不同,自從文海出現在揚州之後,有關於核查昭鶴公主身世的進展便一道接一道,馬不停蹄的送往長安。

依文海所言,遺旨為真,往事為真,就連先帝此前做過的許多安排都有跡可循,民間的的確確存有一位滄海遺珠,便是昭鶴公主。

但真正令朝臣倍感不安的,不止這一道道消息。

陛下已經大半個月未曾上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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